药缘
我小的时候,感觉生活中什么都很缺乏,家里想尽办法搜寻东西换钱,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勤劳智慧的父亲在生活中教会了我们很多生存的学问,其中关于采挖药材的记忆尤为深刻。
每到春夏,田坎里到处生长着鱼腥草,大姐拿着蛇皮口袋,戴着草帽,挽着裤腿,把鱼腥草一口袋一口袋的采摘背回来,洗尽晒干。紧接着她和二姐又去洪山寨挖回来各种草药:沙参,柴胡,桔根,徐长卿,射干……看着这些药材,我很有些惊奇,沙僧不是父亲常讲的只会对孙悟空说:“师傅被妖怪抓去了”的那个老实没用的家伙吗?怎么变成了草药,变成草药本性也没变,还是极普通不值钱的那种。柴胡的根叶都能入药,听名字也很普通,跟柴禾差不多,也不值钱。桔梗模样不错,大姐二姐忙将桔梗皮一点一点刮净,露出白胖的肉体,散发出一股浓重而独特的气息,很是诱人。我便问:“这个可不可以吃?”二姐笑了说:“弟娃,这是药,不能吃。”看着她们将白嫩的桔梗晾晒起来,我有些失望。晒干的桔梗,失去青春的活力,如同老人的脸,干瘪着满是褶皱。父亲拿起一根折断给我看说:“像不像菊花,只有商城桔梗才有菊花心,药效比其它地方的高呢。”我看着那芯就好奇:桔梗就是桔梗,为何还有区分?难道像人一样,外貌都差不多,却各有各的心思?我正想着,父亲又拿起射干的块茎说:“这个有毒,可不要多碰。”看着它姜疙瘩似的,样子丑陋,我说:“太难看了,又不能吃,我才不碰呢。”大姐笑了说:“就知道吃,别看丑,可值钱了。”这又让我疑惑:长这么丑,有毒,还值钱?想着想着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墙上挂着的一束徐长卿,凑近使劲闻着,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心底。看着这各式各样的药材,我就盼着什么时候可以上山,真正见识它们生长的模样。
洪山寨象一位静坐无言的智者,高大堰和竹园洼之间的向阳山坡就是他蜷曲的一条腿。山坡上全是茅草,青中带黄,结满籽实,随着风起起伏伏。偶尔飞起一只蚱蜢或者花大姐,我只用目光掠过,继续努力寻找草药。哥哥此时却向我示意找到一棵徐长卿,他并不急于挖,在周围扩大搜寻,又找到几棵。哥哥先清理掉周边杂草,再用药铲细致地掏挖,小心地挖出很大的一球土,一点点的剔除土屑,防止弄断根须。我拿过刚刚挖起的徐长卿,极力嗅着,除了泥土的腥气,并没有香气。我疑惑地问:“徐长卿咋不香?”哥哥说:“晒干了才香。”盯着葱绿细叶的徐长卿,我的心有些触动,它活着时没有香气,枯死后才有,难道发出香气的是它们的魂魄?我只在胡思乱想,哥哥又找到一棵桔梗,粗壮青紫的直茎上对生着卵形齿状羽叶,开着淡紫色铃铛似的花。哥哥将挖出的桔梗掐了茎叶,我捡起扔掉的花茎看了又看,虽然那么美丽,因为没用还是要舍弃。山林犒劳我们的方式显得特别大方,又送来几株百荷,有白色的也有黄色的,采在手中如同吹响了胜利的军号,胜利的馈赠还有野黄花菜。哥哥说:“百合的球根可以吃呢。”他忙着挖百合的球根,我自顾采摘黄花菜。这样快乐的忙碌,终于感染了茅草,柔柔地触抚着我们,似乎依依不舍。松树林在风中发出哗哗地声响,如同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欢送着我们满载而归。洪山寨呢,始终默默地看着我们,虽然不言不语却是慈祥慷慨。
洪山寨顶西面毛竹园上面是一堵险峻而粼峋的石崖,黑乎乎的。我们来到这里时,山鹰正在天空盘旋,哥哥在崖壁下手拽着葛藤脚踩石棱角寻找石耳。我这个小跟班只是在守望,山下的村庄田地错落有致,近处林海溢绿,石崖下毛竹园在风中翻腾着波浪。哥哥在石壁间敏捷地行走,就像浮波踏浪。我仰望着那只鹰遐思,何时能象它那样揽括天地于双翼之下。哥哥已经上来,大声喊我:“快过来,这里有射干。”我忙走过去,石缝间几株扁绿肥硕的叶片,杆茎上盛开着一朵朵娇艳的黄花,仿若一只只蝴蝶,在风中轻舞。原来这就是射干,它的舞台是石崖,朋友是青山白云,我们呢,是不速之客。哥哥俯身顺捷地挖射干,它的身影在快速地摇动,摇动着献出自己,给了我们生存。望着射干在晃动,我有些痴迷:如果没有药用,射干是不是就可以安静的生长在这里,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它的花开得如此美丽,根茎却有毒,正因为有毒所以才值钱!
还有一种有毒且值钱的药材叫斑蝥。看见哥哥捕捉回来的斑蝥,头上长着触手,模样有些狰狞,翅膀极艳丽,红壳黑斑,油亮的黑,夺目的红。我惊讶地问父亲:“斑蝥的翅膀为什么这么漂亮?”父亲说:“越有毒的昆虫就越长得艳丽,那是警戒色。”父亲的话让我不禁想起射干花,想着这个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奇妙世界。
夏秋,在洪山寨脚下洼里头及西坳口的坡地上,绿豆、豇豆、芝麻花陆续盛开,这里就是斑蝥的乐园。清晨,沁凉的露水一下,再加上漫天大雾,斑蝥翅膀沾满露水珠,再也飞不起来,这是捕捉它的很佳时机。哥哥早早叫起我,一人拿着一个瓶子,踏上坑洼不平的小路,急行军般淹没在大雾中。隐隐绰绰的世界让人恍惚,偶尔一两声鸡鸣狗叫,是我们行军的伴奏。田埂上垂得很低的稻谷不时击叩着我,它们的敲打让我渐渐清醒。走近洼里头坡地,我和哥哥分头散开,芝麻、豇豆、绿豆花上趴着三三两两的斑蝥,好像还没有睡醒,身上湿漉漉的,稀里糊涂的乖乖做了俘虏。它们似乎心有不甘,释放出黄黄的毒液,沾满我的双手,这些小伎俩丝毫不影响我和哥哥捕捉它们的速度。哥哥远远地喊:“赶快些,太阳出来前还得去坳口。”哥哥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单薄,回应的只有身边的芝麻、豇豆、绿豆花,为了表达感谢我们捕捉蚕食者,它们回赠了一些淡淡的香气。
从洼里头撤退,翻过竹园洼来到西坳口,瓶子里的斑蝥好像才睡醒,徒劳无功地爬着。世界也慢慢醒来,太阳从浓雾中伸出细密的触手,抓住了森林,抓住了坡地里的庄稼,也抓住了我和哥哥。我们在触手的间隙里加快了速度,等到触手连成一片无影无踪时,浓雾被揉碎撕裂,斑蝥终于实现胜利大逃亡,一只只张牙舞爪地飞舞着飘远,我们的脚步也跟着飞舞,只是此时已经接近战斗尾声。
望着斑蝥彻底在金色阳光中消失的身影,我完全停下脚步,并不在意几乎湿透的全身,只是尽情欣赏着刚刚沐浴出水的田地、庄稼、松林,此刻它们对着我露出婴儿般金灿灿地微笑。远远的,哥哥在阳光中也是金灿灿的,他对着我喊:“弟弟,走吧,回家喽。”
回到家,拿出专门烘焙斑蝥的小铁锅,支上三脚架,燃起松钉松球,等锅烧得极热,将瓶中的斑蝥倒进锅中,立马盖上锅盖。斑蝥在锅中快速地爬动,发出唦唦声,我莫名的心生一些恻隐,可是想想它们能够变成学费或者家庭开销,念头一闪也就过了。斑蝥焙干冷却后,再不动弹,只有翅膀依然是夺目的美丽,我和哥哥将它们装进塑料袋中扎紧,小心的存放起来。
等到农闲,父亲将累积的药材集中收拾起来赶县城卖掉。回来后父亲微笑着感概:“靠山吃山,这些药救了别人,也救了我们自己。”我却忙着享受父亲带给我的很爱吃的糖豆,还有那装糖豆的彩色塑料玩具,也是我的很爱,这次是一对红色的金鱼,上次是一只站立的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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