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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独自走回家

来源: 南方文学网 时间:2021-07-13

父亲独自走回家

当一个人突然间被改变,从动到静,从这样到那样,驰向与意愿完全相背的方向,思想的方向盘该如何转弯,向左、向右或是调头逆转?像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石膏绷带就从脚脖子蔓延到大腿,活泼泼的身影不得不暂时宣布报废,与床结成形影不离的伙伴。一连串的无奈好像是长了翅膀,不停地在日里夜里飞翔,尤其是岁末年初,亲人团聚的时候,我不得不一个人留在家里。望着床头的一包点心,我的午餐,思念亲人的感觉如同一只渴望长大的春蚕,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停地啃咬着我心灵疼痛的桑叶。

蚕食的声音一直沙沙着,我驻留在这天籁之声的港湾里,忧伤无限。亲人的探视如同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照亮我写满阴霾的脸。接到了父亲的要来县城消息的那一刻,初春蒙昧的阳光忽然明净透亮,如同少女羞怯一瞥的传神。医保中心要对大病人员进行年度体检,父亲来了,顺带看我。可是严重的肺气肿已经把父亲折磨得行动不得,他在六楼下,上不来;我在六楼上,下不去。哥哥不敢背父亲上来,怕挤压他虚弱的身子;也不敢背我下来,说硬了一条腿的人拿弄起来难啊!父亲和我的距离就像阳光一样,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就这样,我趴在窗口,看见父亲佝偻着瘦弱的身子倚在墙边苍白的阳光里,灰白的头发在乍暖还寒的风中狂舞成一蓬衰草。

“爸,下面冷吗?”我大声问。

父亲抬起头,循着声音吃力地向上看,终于看到我趴在窗口的脸,笑了,“不冷。”父亲用手翻开衣襟,好像给我看似的,大声说:“我穿得很厚……你怎么样……好点了吗?”父亲好不容易说完这些话,头就立即垂下去,双手撑着膝盖,脊背剧烈地起伏着。我清楚:父亲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五年前,父亲被确诊为肺气肿。从那以后,父亲的嘴成了鼻子的得力助手。医生们对此表示无可奈何,做儿女的只能紧蹙双眉看着日渐消瘦的父亲,却无能为力。

“好多了!别操心!”说着这些话,我看见哥哥已到了楼下,打开车门,父亲颤巍巍地进了车。

那一刻,我止不住泪流满面。泪光中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我,得意洋洋地趴在父亲的背上,走在看电影的路上,又在不知不觉中伏在父亲的脊背上打磕睡……可如今啊,那曾经给了我多少幸福多少回忆的父亲的脊背,却弓成一个倒置的三角形,铺在明亮的阳光下,剧烈地起伏着,好像平静的海面上立刻被飓风掀起了海沸江翻的巨浪,阳光激起成一片瑟缩的粼粼波光,波浪闪烁出令人窒息的光芒。这闪闪烁烁的浪涛啊,在我心中汹涌地澎湃着、澎湃着……哥哥、姐姐还有我的脊背虽然越来越宽厚结实,甚至可以用虎背熊腰来形容,可是却不能像当初父亲背起我们那样,用脊背承载希望,用力量传递温暖,去背起他老人家……

思念疯长中,我终于会扶着栏杆两步一个台阶地上楼了,两周后又如法炮制地会下楼了。那一刻我决定要把思念的蚕和心的桑叶演化成一只蛾,飞在阳光下,飞到父母面前。

车停在熟悉的校门口,看着两旁门柱上父亲书写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朱红色大字,我就好像看到了父亲在校园中踽踽独行的身影。三十多年的教龄,父亲就是在这个校园里度过的。从教学岗位上退下来的这十几年间,父亲就成了这里的守园人。我每每从校园经过,总是习惯性地向里面张望。有时正好看见父亲在园子里,那挺拔的身姿总让人想起立在他身边的那行白杨树,想起他手中握了几十年的粉笔。

还没等我将自己挪移到车外,得知我到村的母亲电话就来了,催着要我先回家。我本来计划好的到父亲跟前先坐坐的想法,只得暂时收拢,低头钻进车里。

母亲和我刚进屋坐下,正要边捆扎蒜苔边闲话,我猛一抬头,就看见父亲已走进大门。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想像不出父亲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独自走回家来,惊讶地大声问:“爸,你一个人走着回来了?”

父亲只冲我挥了一下手,并不答话,低头扶着院中那棵枣树站定。然后我看见父亲的脊背急剧起伏着,又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了。

我正要站起来,出门去搀扶父亲。母亲拉了我,不许我动。我苦笑了,其实内心也明白,即便拖着这伤病的腿去接父亲,也真的帮不上忙。

在我近几年的印象里,父亲就好像再也没有独自走回家。他总是一个人守在学校里,坐在那把褪了漆的木椅上,看电视,看到热闹处,脸上偶尔留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吃饭的时候,总是由母亲或哥嫂端了送去,好在家与学校只隔了两户人家,加上绕行也不过一两百米的距离,但这对于虚弱的父亲来说,走过它的难度甚至可以和红军的长征相提并论。若是逢年过节亲人相聚,要么派人用车去接父亲回家,要么去学校和父亲聊上一会儿。就在一个月前,父亲生日的时候,我问祝寿回来的儿子,姥爷可曾回家。儿子说是在学校里吃的生日蛋糕。我挂念的父亲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

父亲扶着枣树喘了几分钟,约略缓过来劲儿,就又继续走进屋来,看着我笑了,问我怎么样。

我站起来,试走了几步,说平路上已经和正常人接轨了,上下楼稍有困难。

“怎么遭了这份罪!”父亲看着我,不由自主地叹气。

我问父亲怎么走回家的,为何不用几年前我给他们备下的拐棍。

父亲说:“用不着拐棍,在走路上没有问题,只是气息不够。走一会儿,扶着膝盖喘一会儿,再走。”

我望着父亲每天吸氧却还是因缺氧而呈现乌紫色的双唇,眼前一片朦胧,我仿佛又看见父亲把身子弓成三角形的模样,看到那剧烈起伏的脊背,无声的泪水在心头汩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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