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会唱歌的树

我在北方的原野里游荡，遇到了那棵会唱歌的树。

荒草包围了我，从东方的云朵旁到西方的山脚下。路的那边是羊群，它们正悠悠地吃着草。这边的我从山重水复间走来，却不知走向何处。于是，我停在这里。

路穿行在茫茫荒原，在远方的天空下交接。环视四周，并不是只有我茕茕孑立：两条横斜的路之间立着一棵树。我奔向它，如同车辙里的鲋鱼跃进西海之波，自此不再忍受积年的干渴与焦灼。于是深信，人总不会孤单，即使像我一样陪伴一棵孤独的树。

我走进它，仿佛要去触及佛陀的那棵菩提。也许这里曾住着一个精灵，而如今它已远去。我将接替它的位置，守候几个繁华的春夏秋冬，迎接下一个来自远方的精灵。我品尝着来自心灵深处的喜悦，游荡多年后总应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们总在寻找一个归宿：我们还曾数星星的时候，那是灯火昏黄、狭小熏黑的土屋；我们晚自习归来的时候，那是不睡不休、天马行空的“卧谈会”；而今见识了太多花团锦簇，一棵孤零零的树足矣。

昨日伴随我的是无尽头的漂泊，终身役役未见欢乐，苶然疲役不知所归。将街头景巷拋诸脑后，我踏着荒草，来到这里。裤腿上是半青半黄的草籽，它们想让我带着它们走向天涯海角去生根发芽。

我准备靠着这棵树睡一觉，安然做个美梦，像佛陀那样参悟生死谊、手足情。天幕下有风吹来，我躺在这棵树的树荫里，不知何时将化为虚无，飘散在空中。

后来总觉不适宜，就踩着它的树杈爬了上去。在一个适宜的树杈下坐下，来自西山的风带着草籽的气息，掠过我的头发。我没有铺在地上的影子，只是地上缺失了几个光斑。路过草野的人不会发现我待在树叶里，尽管也不可能有人路过这里。

它的枝叶在风中摇摆，我闭上眼，欲图探寻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啊，我听到了它的歌声，那里藏着荒原哀风的嚎叫、麻雀八哥的鸟语、春日新雷的呼喊、蟋蟀蝈蝈的奏鸣……它是一棵会唱歌的树啊！

能*站立的，也只有树了。岁月纷繁里，看过春的风、夏的雨、秋的月、冬的雪，也不再担负其嬗变。于是，春也未春过，秋也未秋过，很好的伙伴是不老的时间。

人又如何呢？晴天的雪，雨夜的月，浅淡之后那些伤感的字眼终究再见。时如逝水，心若沉渊，再回首，只余“尘世悠悠千年，苍穹渺渺一瞬”的感叹。

我守护着那棵会唱歌的树，在北方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