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_心灵感悟_海天散文

童年的我在草丛里拾到了一只受伤的燕子。这是一只雏燕。雏燕的绒毛柔弱又凌乱，翅膀还渗着鲜血。她眼神惊惧地望着我，身子不停地往后瑟缩着。我把她用衣服托起来带到家里------一个破败凋零的草棚。　　　　帮燕子略作包扎后我问她：“你怎么受的伤？”　　　　燕子说：“我在学飞时和妈妈失散了，被一只大鸟追赶，受伤后我便躲藏在草丛中。”　　　　我把她托在手中说：“可怜的小东西，你还有父母。可是我父母却把我遗弃了。从小到大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草棚简陋，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燕子迟疑地点点头。　　　　以后的日子里我天天去捉小虫子喂她，在我的悉心照顾下小燕子逐日康复，羽翼也日渐丰满起来。她衔来稻草和泥，在板房的一个角落里搭建起了一个窝。因为她的窝，我感觉草棚也温暖了许多。　　　　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嬉戏。她经常站在我的肩头，让我带她去看日出。有时候我们会躺在柔软的稻草上静静地看着白云从头顶飘过。燕子依偎在我宽阔的肩膀上羞涩地闭上眼睛，看着她美丽娇羞地模样，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保护她。我觉得那是我生命里很快乐也是很幸福的时光。　　　　我不知道这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生活过了多久，当我的唇上开始有了淡淡的茸毛时我的心事写在了我的脸上。燕子感觉到了我的烦恼，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我说：“有一年我饿得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是我们村里的妞妞偷着给我一个大饼，让我挺了过来。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喜欢上了她。”　　　　燕子说：“也许她只是可怜你呢。”　　　　我说：“不管她怎么想的，但我是真心爱她的。”　　　　燕子轻声吁了一口气：“她还好吗？”　　　　“听说村里的大老板牛牛给她父母送了礼金，也许不久他们就会成亲。”　　　　燕子说：“这么说没有机会了？”　　　　我说：“如果我能出得起比牛牛更多的彩礼的话，她父母很贪财的。可是我-------”　　　　燕子说：“你有心事就直说，如果能帮得上你我会很高兴的。”　　　　我说：“听别人说牛牛是倒卖燕窝发的财，我也想试试。”我的目光落在屋子一角的燕窝上。　　　　燕子柔声说：“如果能让你找到你的梦，你拿去吧。”　　　　我有些不安，在燕子的催促下我终于摘下了燕窝。我用一块雪白的纱巾小心地把它包裹起来，满怀希望地来到了市场上。　　　　我站在市场的一个角落里，面前放着用纱巾包着的燕窝。终于我鼓起勇气小声吆喝道：“卖燕窝咯，卖燕窝咯。”　　　　我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但终于引起了一个中年人的注意。他有点不相信地问：“你卖燕窝？”　　　　我局促不安地点点头，好象我是在销赃似的难为情。　　　　中年人打开了我的包裹，只看了一眼他就嘎嘎地干笑起来：“你这也叫燕窝？傻小子，你知道燕窝是什么东西吗？”　　　　他的笑声引来了很多围观的人群，看着我面前丑陋的怪物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我听到很多人在指着我笑骂：“白痴！傻瓜！”　　　　这时开来一辆小车，小车上大腹便便的牛牛走了下来。　　　　牛牛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我带来的燕窝，他轻蔑地推搡了我一把说：“你算什么鸟人？就你这样的穷鬼也配和我抢生意？”　　　　说完他回到车上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高声对大家说：“来看看我刚搞到手的宫燕燕窝，绝对货真价实假一赔百！”　　　　大家一窝蜂地涌了上去，我的燕窝被几双脚踩踏得面目全非。我用布满脚印的纱巾包起燕窝一语不发回到了草棚。　　　　看到燕子，我恨恨地把燕窝摔在了她面前：“这就是你的燕窝！知道吗？它让我丢够了脸。我恨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燕子茫然地看着愤怒的我无辜地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我一挥手：“你别烦我了，我讨厌你！”说完我一头扑倒在被子上哭了起来。　　　　燕子躲在一边忧郁地看着我。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收拾着行装，燕子落在我肩头怯怯地问：“你要去哪里？”她的眼角充满着忧伤。　　　　“我要去找妞妞，听说她和牛牛去大城市生活去了。”　　　　“可是大城市很远的，你就这样走着去吗？”燕子的忧伤更重了。　　　　“就是追到海角天边我也要见到她！”我坚定地说。　　　　燕子不再说什么了，她在黑暗中沉思着。　　　　第二天当我醒来时我发现燕子不见了，桌子上却放着她的一双翅膀和一张字条。　　　　我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你救过我的性命并给过我很多年快乐的时光，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报答你，也许我只有用我很珍贵的翅膀送给你飞翔，这样你就可以早日找到你心爱的她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丑陋痛苦的模样。我希望在你心中的燕子永远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再也读不下去了，因为泪水已经迷蒙了我的双眼。　　　　燕子藏在柴堆舔着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读信的我心碎了。　　　　很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在屋里看电视时被孩子兴奋地尖叫声吸引了过去。只听他在阳台上叫：“爸爸，快看我抓到了什么怪物？一只没有翅膀的丑鸟！”　　　　我循声来到了阳台上，儿子手中果然抓着一只丑陋的没有翅膀的鸟。看到她惊惧躲闪的模样我的心开始莫名地震颤起来。我从儿子手中接过鸟儿，并让他走开。　　　　我把鸟儿托在手心颤抖地说：“真的是你吗？燕子？”　　　　燕子低下头喜极而泣。燕子老了。她的额角堆满了皱纹，脸上刻着岁月写下的沧桑。　　　　我用复杂的心情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你说呢？”燕子歪着头看着我。　　　　我愧疚地无言以对。　　　　燕子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草棚里呆着，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可他始终没有回来。”　　　　燕子说：“说说你这些年的情形。”　　　　我说：“披上你的翅膀我飞到了牛牛的家门口，可他不让我去见妞妞。有一天我飞到妞妞的窗前，窗子却突然开了，妞妞在窗前看着我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她穿着粉红色的婚纱，比小时候显得更加美丽更加妖艳。看到我的模样妞妞并不惊奇，她说‘你不想进来坐坐吗？’我看见屋子里并没有凳子，我正在困惑。妞妞指着一个铁笼子说：‘你不觉得那里挺适合你吗？’我象被催眠了似地听话地走进了笼子里坐下。这时妞妞把笼子锁上了，叫出了一直躲在窗帘后面的牛牛。牛牛得意狰狞地看着我笑，于是我知道自己被他们算计了。后来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到处去巡回展览，我看到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广告‘世界上领先的鸟人展览’。他们因此赚到了很多钱。有一天我趁他们忘记了上锁我逃了出来，从此我也开始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但我的广告词改成了‘天使巡回展览’，当然我赚到了很多很多的钱。”我满足地笑。　　　　燕子说：“你没有再见到妞妞吗？”　　　　我愤怒而轻蔑地说：“我为什么还要惦记那个贱人呢？有钱我什么漂亮的女人找不到？我现在拥有很多的别墅也有很多的女人，我要用钱买回我曾经失去的尊严。知道吗？现在我是村里很有钱的人家，我的房子比牛牛的高十倍，我的女人也比妞妞漂亮百倍。现在没有人再会说我是鸟人了！”　　　　燕子用悲哀得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恼怒，因为我从她的眼神读到了无比的鄙视。　　　　我厚颜无耻地说：“燕子，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和我同台展出，也许人们也想看到没有翅膀的鸟儿呢。赚的钱我们对半分怎么样？别说我不念旧情哦。”　　　　燕子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恼羞成怒的我再也不去伪装了，我向燕子抓了过去。燕子敏捷地向后一蹦站在了阳台的栏杆上了。她痛苦地看了我很后一眼，向楼下跳去，完成了她生命中的很后一次飞翔。我听到搂下传来沉闷的声音，我探出身子，看到燕子躺在了血泊中。　　　　燕子死了。我脸上尽力维持着悲伤，但我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因为除了燕子，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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