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父轶事

二姑父轶事

 二姑父年轻时，赌瘾大。那时候，流行一种扑克牌“二八杠”赌法，输赢来得快，出入不小。为这事，姑妈和他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有一天，吃过晚饭说出去转转的姑父半夜也不见归家，肯定又偷偷打牌去了，恨得牙痒痒地姑妈从床上爬起来，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找了三圈，直到天亮，愣是没找着二姑父在哪赌。后来二姑父主动坦白，那一夜几个人躲在人家渔船的船舱里打了一个通宵，村里哪里还能寻得着！

一气之下，姑妈赌气回娘家。见到我爷爷奶奶就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噼里啪啦专挑难听的骂：“这个赌棍！二流子，枪毙，败家子。这日子没法过了！”那时的夫妻再怎么吵，再怎么骂，断然不会说出“离婚”二字，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这俩字挂在嘴边。骂累了，哭完了，又抱怨起爷爷奶奶：“咋就把我嫁给他们家滴！都怪你们俩害的我！”

爷爷奶奶由着她自顾自地说，也不接她的话茬。一个烧火一个掌勺，弄一顿丰盛的肉饭招待她。吃完午饭，爷爷把手里的旱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早点回去吧！争口气，好日子在后头呢！”只一句话，便把她打发回去了。大概是受了启发，姑妈回去后不和姑父吵了，一句话也不说，连续三天如同过年一般，顿顿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还没等姑父坐下来，酒杯里的酒给他斟得满满的。等他吃饱喝足，轻轻问一句：“今天打牌去么？”*一天第二天姑父不吭声，也不好意思出去赌，到了第三天，撑不住了，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说：“不打了，不打了，再也不打了！打牌没意思！”还别说，真是怪了，从此以后，姑父再没赌过。

  二姑父好喝酒。酒量不算大，但是喜欢小酒慢慢咪，每次来我家，不喝醉不开心。那时候，我家田多，母亲身体又不好，经常喊二姑父来帮忙，他虽然长得瘦瘦的，干农活却是出名的一把好手，力气大，肯吃苦。有一年秋收，托人带口信喊他来帮忙，第二天来是来了，来的时辰却不对，不像是来干活的。因为到我家已经是掌灯时分，我们晚饭都吃过了。桌子上除了半碗咸菜，啥菜也没有，就算去买也买不到了，母亲知道他好喝酒，赶紧炒了几个鸡蛋让父亲陪他喝。两个人一边喝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喝到很后，我们睡了，母亲睡了，很后父亲因为白天太劳累也睡了，他还在一个人自斟自饮。

 我们家的人都知道，二姑父喝酒不能拦着，哪个说一声不要喝了。他眼睛一瞪，喉咙一粗，说翻脸就翻脸，能把你桌子翻掉。第二天早晨起来，没见他人。”姑拜人呢？不是说来干活的嘛，怎么走了？（在我们家乡，喊姑父喊作姑拜）我问母亲。“天亮就回去啦！这个强头不得命，夜里割稻割了一夜，一块田的稻子被他放倒了！”原来，为了不耽误自家的活，来我家帮忙是开夜工，昨晚上酒喝足饭吃饱，趁着月色下田割稻干了一个通宵。（强头，家乡话是能干，拼命做事的意思。）那些年，二姑父帮我家很多很多，就算不喊他，知道有啥事也会自己主动来帮忙。

 二姑父平时很节俭，甚至有点“小气”。也不能怪，要供两个儿子读书，要造房子置家当，姑妈和他又都是要强的人，样样不愿意落后别人家。有一段时间，亲戚之间盛行一种风俗，相互之间送礼，买新衣服，买各种吃的，美其名曰“敬菩萨保平安”，其实质就是商家传的谣言搞的鬼，是浪费钱财的不良风气。姑妈和姑父商量这事，他脖子一梗，骂骂咧咧地说：“送，送。送个屁！一家送一条三角裩子拉倒！（三角裩子，方言，意即三角裤）”说的当然是气话，该送啥还是得送，不过，这个玩笑话后来姑妈回来说给我们听，足够我们笑了大半年。

遇到正事，二姑父又是另一种态度。我父亲兄弟姐妹五个，哪家有什么困难了，需要帮助了，二姑父没有半句迟疑，总是尽心尽力，对我爷爷奶奶也是非常孝顺。姑父姑妈两个人，辛辛苦苦把两个儿子培养成人，供他们各自成家立业，现在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做生意，还在外头买了房子。

 如今的二姑父二姑妈儿孙满堂，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真应了爷爷当年那句话，过上了小康生活，幸福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