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毡
以前,大凡到过地处黄土高原的陕北农村,或者是在陕北农民的家里去过的人,都见到过窑洞里的土炕上铺有羊毛毡。羊毛毡有白的,也有黑的,对于陕北农村人来说,窑洞里的土炕上铺有羊毛毡,那是很好不过的了。凡是整个土炕上全铺着羊毛毡的人家,在当时可算是很富有的人家了,不过那只是屈指可数的。一般的人家,土炕上顶多也就铺个两三条羊毛毡,那也是家里来了客人后,主家才为客人准备的。
当然,有的客人习惯了铺厚厚的棉褥子,或者说,嫌弃羊毛毡脏,以及嫌羊毛扎,所以极不情愿铺羊毛毡,但又不好意思佛了主人的好意,只得将就着铺了。其实,陕北人都喜欢铺羊毛毡。因为,羊毛毡铺上既暖和,又隔潮,倘若身上发痒的话,还可以当作挠痒的工具哩,而且羊毛毡还经久耐用,对于陕北贫困的农民来说,羊毛毡可是一件重要的家当。
记得我小的时候,村里来了扛着大弹弓的擀毡工匠,不管给谁家擀制羊毛毡,我们这些碎脑娃们就会到谁家去看擀毡。擀毡师傅先把他们带来的木制大弹弓在一个闲置的窑洞里吊起,再将要弹的白羊毛或者是黑羊毛堆在炕上的木板上,然后用一根木棒槌拨动着弓弦,使弓弦发出“嘭当,嘭当”的声音来,仿佛就是美妙动听的音乐。随着弹的节奏快慢,铺在木板上的羊毛向跳跃着飞舞一般,特好看。每到这时,我们这些碎脑娃们便学着毡匠师傅,小嘴里“嘭当,嘭当”地叫着跑到外边去了。
那时候,我就想,也许羊毛毡就是这样弄成的。却不晓得,毡匠们就是利用弓弦的弹力和振动力才把羊毛里掺杂的赃物杂质弹掉,使羊毛变得干净而又蓬松的。后来才晓得,羊毛毡并不是光靠弹就能弄成的。事实也就是如此的。听毡匠师傅说,要想毛毡擀得好,弹羊毛只是很为关键的一步,一般需要弹七八遍才能够把羊毛弹好。
在羊毛弹好后,毡匠师傅就将一张竹帘子铺在地上,把两长两短的四根方木在竹帘上拼成一个毛毡尺寸大小的长方形模具,然后,将羊毛均匀地铺在模具中,并且铺一层撒一层水后,取掉周围的方木,从竹帘一头卷起来,像人们擀面一样慢慢地来来回回擀压,毛毡就初具模型了,师傅们说这一道叫“定坯”。定好毡坯之后,再在其上继续铺羊毛,然后洒水、擀压。如此重复数十次,直到达到了主家想要的厚度为止。为了使擀成的毛毡粘贴得瓷实紧密,又结实耐用,铺羊毛时还需要撒面粉和食用油。看吧,毡匠给铺好的羊毛上撒着面粉,嘴里噙着小麻油喷着,使毡匠满嘴唇都粘着油。有的毡匠是用笤帚往羊毛上撒油,这样就避免了油粘在嘴唇上了。接下来就是洗毡的工序,这时就不再需要竹帘子了,而是直接把毛毡卷起来。成形的毛毡卷,既粗笨又厚重,需要借助木板和绳子进行加工,于是,主家经常是卸下一块门板支成一个斜坡,再搬一条长条凳子,长条凳子下方的横木上绑两根绳子,然后把毛毡放到绳子上面。匠人便坐在长凳上,向毛毡卷上浇一个马勺水,就拽着绳子,一下松一下拉,一下拉一下松,赤脚片子用力地踩压。那样子,就像人们踩着跳板玩耍似的,在木板支成的斜坡里上来下去的,随着脚下毛毡的上下节奏,匠人的腰弯下又直起,直起又弯下,这样反反复复地洗着毛毡。到了这一步,有的主家会亲自上阵,坐在长条凳子上,拽着另一根绳头,和毡匠师傅一起完成很后的这道工序。待洗毛毡完毕之后,毡匠师傅把毛毡的四条边和四个角修正定型后,就将擀好的羊毛衫竖立起来放在太阳下晒干,这时,一条崭新的毛毡才告完成了。
如此看来,擀毛毡并不完全是力气活,而且还是件粗中有细的慢工活儿,每一步骤都来不得半点的马虎和偷懒。所以,人们一般都选择在麦收之后才寻找毡匠来擀毛毡,因为在很后洗毛毡时,需要擀毡的师傅用赤脚片子来完成,如果是天冷水凉的话,毡匠师傅们是无法完成这道工序的。再说,麦子收完了后,家家户户多多少少还有些麦子,可以磨来白面粉好招待擀毡的匠人,不然,招待匠人就得厚着脸皮,伸手向富一点的家户借麦子了。而那时候的人家,生活水平基本是一样的贫穷拮据,根本没有几家是富裕的。
当然,村子里不管是谁家要擀毛毡,大都是选择在孩子结婚前一起操办。孩子说下了对象,准备往回娶前,父母就会把口碑好、手艺好的擀毡匠人请到自家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擀制一条毛毡,倘若遇到好的天气,大约就是四五天光景就把毛毡擀好了。在这段时日里,家里的婆姨们哪里也不去,专心地给毡匠师傅做一日三顿饭,男人则把自己舍不得抽的上好烤烟,给毡匠师傅烟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饭前饭后,主人还要双手递给毡匠师傅一根旱烟卷,如此毕恭毕敬,就是想让毡匠师傅用心尽力地擀出一条好毛毡来。这也许就是我们农村的人们常说的“会待的待匠人,不会待的待丈人”这句话的真实写照吧。
曾记得,那时候我家很穷,根本擀制不起羊毛毡。家里的炕上只仅仅铺着一条黑羊毛毡和一块补丁摞补丁的褥子,就这还是常年有病在身的父亲铺着,而我母亲则和我们几个儿女却只能铺席子。父亲过世后,羊毛毡和褥子便让给了我母亲来铺了。直到我要结婚的那一年麦收后,母亲才不得不张罗着擀毡的匠人擀了两条白羊毛毡。
后来,在我的努力下,又让毡匠师傅给家里擀了几条白羊毛毡,这一来,我们家就每个人都有羊毛毡铺了,并且把母亲铺得那条烂的不能再铺了的毛毡也给换成新毛毡了。不仅是有毛毡铺了,而且每个人都有了一块崭新的褥子铺。后来,弟弟和妹妹长大成家立业、母亲也相继过世后,由于我多年都是流落在异地他乡揽工,家里便没有人来照护,致使我家原来的土窑洞也因无人经管而坍塌,炕上铺的那些毛毡也被压在了黄土里,早已沤烂的无法用了……
现如今,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家乡农村的人们生活水平也在不断的提高,羊毛毡不仅慢慢地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就连擀毡工匠也渐渐被人们遗忘了。而更重要的是,毡工匠这一行当的技艺也随之失传,将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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