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
自从参加工作以后,回老家的次数少了,加上近几年种麦子的也不多了,能看到麦收的机会就更是少之又少,可关于麦收的记忆却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驱之不散。
今年的端午节正赶上麦收,在家住了一宿,晚上陪母亲聊到很晚才睡。听着窗外蛐蛐欢快的叫声,伴着母亲熟悉而亲切的呼吸声,心里特别的踏实,漂泊了许久的心忽的有了归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仿佛是在一个空气清新的早上,在一望无际的的麦田里,麦芒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金色的光芒,一阵风吹来,麦浪滚滚,伴着间或从远处山谷里传来的布谷声,奏成一曲丰收的赞歌。
父亲母亲头戴席帽,穿着长袖衫,在前面不停地挥舞着镰刀,身后不一会就倒下一堆堆顺条顺绺的麦棵。三个姐姐就跟在后面用麻绳将麦棵捆成一捆一捆的,等待装车。我则跟在后面挎着筐,满地里跑着捡麦穗。两只彩色的蝴蝶围绕着一朵黄艳艳的油菜花,忽闪着美丽的翅膀,翩翩起舞。母亲会时不时的回头,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宠溺的看着我们姐妹四个,嘱咐着,小心别让麦茬扎着。我一面享受着一阵阵扑面而来的麦香,一面欢快的答应着:妈,知道了。
倏地,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侧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睡得正香的母亲,已是满眼的泪水。母亲,又是一年麦穗黄了,您却整日躺在这儿,再也不能去看看那金色的麦田了。
我早早起床,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麦香,有一种想到田间地头转转的冲动。于是沿着青石小巷,漫步在那曾经熟悉的小路上。因为是老街,好多房子都没人住了,年久失修,大部分已经坍塌了,只剩下一堵堵结实的石墙,和一个个杂草丛生的大院子,伴着那久远而温馨的童年趣事,心中不禁涌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情绪。
一路辗转,不一会就来到河南边,正好有几家趁着早晨凉快正在忙着收割。粗壮的秸秆上挑着蓬乍乍的穗,熟的那么的欢畅,深沉,像凯旋而归的将军,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我蹲在麦田边,随手捡起一粒麦穗,轻轻地搓着,柔柔的吹着。麦芒有些扎手,但心里却是温暖而激动的。那些童年的回忆总是那么的震撼着我的心灵,牵引着我顺着时光的隧道穿行而过,那些关于麦收的记忆就如秋天的薄雾携裹着麦香的味道款款而来。
那是1976年左右,我也就是3.4岁的时候,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村一共分了六个队,父亲是六队的队长,往往都是趁着天凉快,父亲领着男社员到地里割麦,陆陆续续的麦捆用木车被运到麦场。
一帮女社员们就头戴席帽,将木板凳扁倒,用前边压着镰把,左脚踩着,坐在后边板凳腿上。左边是待梳的麦棵,拿起一小绺,放在左臂弯在地下梳齐,右手伸进梳齐的麦棵里将麦叶捋出来,然后麦穗朝左,麦秸朝右,放到镰刀上就那么轻轻一抹,麦穗头就和麦秸分了家,左手顺势将麦穗头扬向前面,右手将麦秸放到身侧。攒够一小捆,就用两小缕麦秸对起来打个结,趁着软将麦秸捆成一小捆,留着盖屋或是插补屋用。
一绺绺,一镰镰,那么的娴熟,那么的有序。我们一群孩子就满场地的撒着欢儿捉迷藏,大人门一面忙着一面留意看着自家的孩子,时不时地吆喝一句:慢点跑,小心镰刀。
六月的太阳似烈火烘烤着大地,四周的白杨树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一只小花狗则安详的蹲在主人的身边,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孩子们常常跑的又热又渴,喝着从家里用塑料桶带来的凉白开,撑得肚子溜溜圆了,还是不解渴。时不时的听到货郎在大街小巷吆喝着,冰糕来,冰糕来。
这样的诱惑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对于一个3.4岁的孩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我缠在母亲的身边央求道,妈,我买个冰糕吃吧。那时冰糕才两分钱一个,我家也是买不起的,全家六口人就靠父母亲两个人挣工分,生活拮据可想而知。可母亲慈爱的看了我好一会,像是在沉思,像是在犹豫,然后悄悄的说,你去拿酒瓶换一个吧。
酒瓶都是招待客人后攒下的,平时就是换点油盐吃。我却像得了莫大的恩赐,连蹦加跳的跑回家拿酒瓶,要知道我三个姐姐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换了雪糕,躺在麦垛上不舍的吃,一点点的舔,一只雪糕能舔近一个小时。
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可笑,还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原因,就是向小朋友们炫耀吧。那时候的冰糕真香啊,有种淡淡的香精味道,多少年之后想起来,仍然垂涎欲滴。我想那不仅仅是一支冰糕,那是关于一个时代对于贫穷和母爱的记忆吧。
后来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乡亲们的干劲就更大了。俗语说,麦收九成动手割,莫等熟透颗粒落,麦收有三怕:雹砸,雨淋,大风刮。每到麦收季节,父亲都是提前到麦田里看好几遍,还要时时留意天气情况。
麦收就是虎口夺粮,父亲是种田的好手,只要他看好了,一声令下,开镰喽。我们一家就像整装待发的士兵,摩拳擦掌,奔向战场。因为早晨凉快,麦棵软和,割起来掉下的麦穗少。
我家六口人一大早就往麦田里赶,推车的,拿麻绳的,拿镰刀的,阵势可真不小。割完一块地,我们将麦捆,抱到木车上,一边三捆,用麻绳扎紧,父亲推着,姐姐在前面拉着,到自家的麦场梳麦棵。每一天都像上足了弦的发条,热情高涨。
我下午一般都是不去地里的,母亲就用麦秸在自家院子里垒个小屋遮荫,让我婶婶家的妹妹和我作伴。我们就在里面吃着母亲给我们煮好的麦粒,一面看书,一面讲故事。麦粒很有嚼劲,粘粘的,香香的,甜甜的,伴有一种清草的味道,这或许就是我小时候吃到的很好的零食了。
我们还常用嚼好的麦粒均匀的涂在一个长杆子的头上,看准知了在哪里,就悄悄地摸上去,粘住他的翅子,他就再也飞不动了,一中午粘十几个,放到木火里一烤,香喷喷的,算是打牙祭了。
麦收下一道工序就是脱粒,父亲给耕牛套上碌碡,开始一圈圈的碾压麦粒,在一遍又一遍的碾压下,直到麦粒和麦芒完全分离开来。接下来就是打场了,打场是麦收是需要人很多的环节,就跟盖房子一样,往往都是左邻右舍相互帮忙的。今天你家,明天我家,每人头上裹着毛巾,穿上长袖衫,要不麦芒弄到身上浑身刺挠。一个人用簸箕铲起麦芒麦粒,逆着风的方向使劲的往远处上扬,麦子在天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就落在正前方,麦芒就随风飘向后方,就用这种很原始的方式一簸箕一簸箕的扬,后续有两三个人在麦芒飘散间,将麦粒和麦芒各堆成堆。
打场是麦收很累的一个环节了,不仅要体力跟得上,还得有技术。往往下午打完场,天就黑下来了,人也就累瘫了。脱好的麦粒放到麦场上用木铲摊开均匀晾晒,一般得好几天,直到将麦粒放到嘴里咬着嘎嘣嘎嘣响,这才收进麦仓,一家人的悬着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一年的口粮算是有点着落了。
刚开始那几年,除了交公粮我家的麦子年头到年尾都接不上茬。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那天包一点白面水饺,平时都是吃老粗面,嚼在嘴里涩涩的,还噎得慌。现在城里人讲究养生,吃的津津有味,那时候可真是难以下咽。
后来姐姐们长大了,条件好点了,地里的肥料充足了,年年都余留好多麦子。父母过怕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饿怕了,不舍得卖,每年都不厌其烦的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晒。就是在我们姐妹都结婚后,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我很纳闷,曾经问过父亲,这么多麦子还得年年晒,这么费劲,卖了得了,吃的时候再买面就是了。父亲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麦子不能卖,这几年风调雨顺才攒下这些,要是碰到年成不好,拿着钱也不一定买到粮食,这些麦子可以给你们姐妹几个应应急。我忽然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回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我结婚的时候,那时还流行温锅俗称填囤,我娘家大门大户的,光粮食就有近十袋。婆婆也是从穷日子走过来的,舍不得卖,都抽空捞了,晒了,磨成面粉包水饺,蒸馒头,擀面条,变着法儿做给我们吃。自己种的麦子磨的面虽没有买的白,包出的水饺有点黑,但有嚼劲,有香味。
随着社会的进步,收割种都用上现代化,什么播种机,收割机,轮番亮相。耕牛不见了,老式木犟子,木车子都悄悄地躲到角落里了。从麦子成熟到进仓用不了10天的时间,可我对于麦收的记忆一直停留在40年前,在我的脑海里,麦浪翻滚,麦香阵阵,人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可时光如梭,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自从母亲病了,父亲为了照顾母亲,放下了多年的镰刀,镢头,叉子。我有好几次看到父亲站在一堆破旧的工具中间,默默的出神,我知道,那是父亲心爱的伙伴,时不时的一滴晶莹的泪滴从我眼角划过。
父亲啊,我知道,您是在回忆您那上有老下有小,一个人拉扯着一家六口的生计,从那贫困中一路泥泞走来。您是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受尽了多少的磨难。如今苦尽甘来,可母亲却病了,父亲是为母亲不甘啊,我又何尝不是呢。
母亲啊,麦子青了,黄了,我多想重回那贫困却温馨的岁月,陪您再一次踏上您用汗水浇灌的麦田,去看一看那颗粒饱满的金色麦穗。
作者简介:翟丰花,笔名杏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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