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一段时光是在砖瓦厂里度过的。当时,父亲是厂里的会计,妈妈是普工。有一天傍晚,父亲叫上几个工人帮忙,连夜把家里的东西搬到了厂里。奶奶则坚持留在家里,不和我们一起住进工厂。
砖瓦厂给我们提供的房子高而宽敞,只是到了冬天有些冷。房子的右边是一个机房,里面有输送带,开机的时候“轰轰”作响,有点怕人。房子的左边是烧瓦的窑,窑有两个拱形的门。我曾好奇地凑到门口去看,只见烧窑工人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戴着口罩,满身满头的灰白,汗流浃背地在那里忙活。不时向窑炉里铲煤,烟囱里冒出滚滚的浓烟。不时向外面拉煤渣,倾倒在工厂的路上铺路。窑炉里的素瓦坯,被熊熊大火渐渐烧成了红色,似半透明状的“艺术品”,那是无数无名工人的杰作啊!
烧瓦的窑炉是砖土结合的窑炉,我习惯叫它土窑。等到一批瓦烧制好,出窑的时候,巨大的热气从里面喷腾出来,搬运工们即使戴上厚厚的手套,也会觉得烫手。一副手套没几天就破了,又要换新的。妈妈把工厂发给她们的另外一种纱线手套攒下来,拆了给我们织成毛衣,虽然不是很暖和,但在那个时候,有,总比没有好。
土窑在我的眼里很高,从旁边可以爬上窑顶去,上面长了许多野蒿野草,有点像土堡垒。那时,爬到窑顶是孩子们的壮举,因为从上面可以俯视下面,让人有心惊胆战的感觉。再则,顶上还有两个烟囱和两个大洞!爬上去,就代表勇气和胆量。我不知道那两个大洞是做什么用的,只知道看了以后,让人恐惧,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一样!妈妈看到是绝对制止的。后来,听闻了一件关于那两个大洞的事情,不知真假。说是有一个工人,曾经从那个洞里掉下去,被发现时,已经被搅碎烧成了瓦!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爬到窑顶去玩了。
房子的前面,一片场地上,有好多盖了草席的素瓦,排排整齐地堆放着。排与排之间,地势稍矮,长满野草。再往前走,有一条小水沟,水沟旁边是一排库房,里面堆满许多放素砖瓦的木架子。妈妈常叫我们小孩子,去捡断裂的,残缺不全的木架子回去发炉子。我还在工厂的路上,捡过铺在上面,没有烧尽的小煤块和煤球!像捡到宝贝似的高兴。
机房的旁边,是一个挖过的大坑,大坑里又有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小坑,成了蓄水的一个个池塘。大坑里的泥土,变成了一块块砖瓦。我总担心这样挖下去,地球会不会被挖穿?大坑的边缘,常常有黑黑的细细的煤粉沙沙下落。妈妈说,把煤粉挖来,可以和上泥巴,做成蜂窝煤,晒干就可以烧了。真是太神奇了!大坑前面有一口水井,我随妈妈去过几次,水井中间架着一根横杆,有一根轴,打水是要先把水桶栓紧,抛下去装满水,再手摇上来,很后拉扯上来。水井深不可测,不敢久望。大坑的旁边就是办公室、职工宿舍、商店综合区了,那是全工厂很热闹的地方了。
在这里工作的工人,本地人居多,也有外地人,其中以北方人居多。那个时候,大家都歧视北方工人,叫他们“北方老胯”,很苦很累的活,几乎都是北方工人在做。北方工人大多数的确让人印象不好,看到女人,就很流氓地朝人家吹口哨,连我们这些小学生也不放过。所以,每次上学放学,看到他们,我都被吓得面红耳赤,快快经过,快快跑开。长大后才觉得,其实他们也很可怜。也许是因为贫穷,娶不起媳妇。他们干很重很累的活,蓬头垢面,却没有怨言,整天乐呵呵的。北方工人中也有例外的,有一个中年人,总是和蔼地与人打招呼,憨厚成熟,勤劳智慧。他是很好一个,我看到有老婆孩子的北方人。在众多的北方工人中,凭借自己的努力,粉碎别人对北方工人的偏见,脱颖而出当了一个小领导!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他也是很好一个当年我不害怕的北方人。
隔着一条土马路,是制作、烧砖的地方了。砖窑比瓦窑设备先进,却是在土窑前期建造的。很长的砖窑,全部由红砖修砌而成。高大的烟囱高耸入云,像一艘停在陆地上的“泰坦尼克号”。瓦厂终年发出嗡嗡的声音,让经过的人不由加快脚步。窑的旁边,又是一大片场地,上面堆满盖了草席的素砖坯,像一排排即将进入战场的士兵,在原地待命。肃穆而威严,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在数排“士兵”的后面,一栋小小的屋子出现在眼前。这不是一栋闲弃的屋子,而是一对新婚夫妇的新房!妻子年轻漂亮,丈夫却比妻子年长许多岁,而且手指残缺!他们都是这里的工人。在父母反对的压力、人们不可思议的议论里,力排众议,结合在一起,过着自己幸福美满的小日子。那几年,我们两家亲如一家,年饭一起吃,电视一起看。我经常和妹妹跑到他们温暖的小家,爬到他们的床上去看电视,像在自己家一样。
那个时候,是我很为父亲自豪的一个时期,因为他的名字可以买冰棍吃。到了夏天,工厂开始发冰棒票了,卖冰棒的人来,我就撕一个盖着父亲私章的红色名字的冰棒票给他,就可以吃到美味的冰棒了!当时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父亲的名字竟然那么值钱,可以买冰棒!后来才知道,卖冰棒的人不是傻子,拿了票,那是要“秋后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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