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的老人

作者：刘玉功

中午，监狱门前等待着一些探监的人。

一对老年夫妇背靠墙角坐着，衣着朴素，裤腿上沾着尘土，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忧愁。面对匆匆而过的监狱民警，两个老人胆怯的目光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老两口大清早从乡下的窑洞出发走了五里山路，到公路边等了半个时辰才遇到班车，司机为揽生意在原地踅摸了很久，途中又遇堵车。好容易一路颠簸赶到监狱，探监室值班民警却告诉他们：已经下班了，等下午两点再办探视手续。他们不敢多言，默默退出，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下，耐心等待。

老两口不是可以随便花钱的人，来的时候没带多少盘缠。贴身衣兜里装着200元是准备给服刑的逆子上账的。塑料袋里只装了一点干粮和一瓶凉开水。现在人多眼杂，怎好意思掏出来？等监狱民警都午休了，草草地吃喝一点儿，哄哄肚子就是了。生活本来就不宽裕，更何况在这样的境况下。

老两口恨这个儿子，不说别的，光是这探监来回的路费就挨不起，可不来看吧，毕竟是自己的孽种，恨归恨，放弃还是不忍心；来看吧，远路风尘，路费生贵，给本来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唉，细想起来，孩子落到这步田地，做家长的也有责任，心里有愧呀！儿子小时候多听话，多讨人喜爱，可就因为家里总是穷忙，没功夫关注儿子的成长，没有花费时间教育儿子。有时候儿子犯了错，不是打就是骂，简单粗暴，没有耐心把儿子往正道儿上引。等到儿子长大翅膀硬了，家里就管束不住了，成天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结果犯了罪，这让他们自己也好像成了罪人，见人矮半头，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

终于等到两点钟上班了，他们办好探视手续，在候见室眼巴巴地等着儿子从玻璃后面的窗口出现。

儿子被民警带进来了，就站在对面，他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却触到了冰冷的坚硬的玻璃上，情急之间竟忘了中间还有厚厚的玻璃隔着。此时此刻，他们有多少怨恨多少委屈多少警告多少叮咛涌上心头，但面对可望不可及的儿子，看着他那灰色夹白道道的囚服，握着话筒却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在规定的半小时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听管教的话、不要吵嘴打架、好好劳动改造、小心感冒……”等到探视结束，才发现很关键的话却没有说，那个遗憾呀！

但是回想着儿子刚才的神情，回味着儿子向他们汇报的种种改造成绩，心里却得到好大的安慰。监狱遵行惩罚与改造相结合、以改造人为宗旨的方针，依法推行狱务公开政策，让儿子对自己的改造生活充满了信心；“三课教育”让儿子摘掉了文盲加法盲的帽子，明白了许多道理；规范化管理和计分考核办法，让儿子看到了改造的光明前途；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让儿子感受到人性化关怀的温暖；传统国学教育让儿子知道了感恩，知道了孝顺父母，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强制性劳动改造让儿子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掌握了适用的劳动技能，对刑满后重新就业信心实足……是啊，儿子变了，服刑时长不到一年，就变得让他们不敢相信了！做父母的没有本事把儿子管教好，监狱人民警察却把儿子教育好了。看看这个曾经不知好歹的浑小子，现在变得多么懂事、多么有计划：争取什么时候获得改造积极分子，什么时候达到呈报减刑条件，什么时候可以提前释放，出去以后准备干什么营生。儿子心里就像镜子一样明朗，语气是那么自信，考虑是那么周全，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成天糊里糊涂的家伙，再也不是那个做事不计后果的莽汉。

老两口不禁暗自感叹，儿子虽然走错了路，却没有进错门。如果不是监狱人民警察的依法管教，儿子怎会有今天的进步？如果任他在邪路上混下去，指不定会闯下多大的乱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走出探监室，灿烂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好像照进了他们灰暗的心房，感觉一下子敞亮了：监墙下“一”字型花园里盛开着鲜花，粉都都的一簇、金灿灿的一片。监狱民警们步履匆匆地走进走出，一色整洁的警服，个个警容严整、英姿勃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气息，看上去是那么精神、那么漂亮。

是啊，这灿烂的阳光，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温暖、带来了希望，包括这些在痛苦和无奈中熬煎的不幸的老人。

（作者刘玉功是陕西省榆林监狱民警）